我愛電影圈

在中國、香港和台灣等東方世界中，「殭屍」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妖魔鬼怪之一，以此為題材衍生出的電影更到了相當泛濫的地步。打開第四台的國片頻道，經常可以見到這些老片不斷重播，雖然以現在的標準看來，化妝、特效和拍攝手法等皆十分粗糙，但在過去可著實嚇破了不少小朋友的膽；而在歐美等地，除了歷史悠久的吸血鬼揚名四海外，也同樣有「殭屍」這樣的形象存在，只不過換了個名稱為「活死人」而已。

「活死人」，顧名思義即為已經死亡卻仍像活人一樣能四處自由活動，但無法思考、說話，亦無法將情緒表現在臉上。簡而言之，就是會動的死人。近年來，頻頻可見以此為題材的電影搶攻市場，包括改編自電玩遊戲的《惡靈古堡》（Resident Evil，2002）、拍攝手法精湛且獲好評的《28天毀滅倒數》（28 Days Later，2003）和走溫情感人路線的《我是傳奇》（I Am Legend，2007）等片。

然而，提起西方的「活死人」電影，就不得不說到喬治羅密歐（George A. Romero）這號人物。時間拉回1968年，喬治羅密歐以僅僅11萬美元拍攝出《活死人之夜》（Night of the Living Dead，1968）這部大賣的電影，更被視為此類型電影的始祖，上段所提的電影幾乎無不受到影響。1990年，湯姆史菲尼（Tom Savini）導演重拍此經典之作，而喬治羅密歐也擔任了劇本編纂一職。今日看來，這部重拍版的《活死人之夜》雖然有許多缺陷，像是化妝特效粗糙，讓每個活死人看起來都像面色蠟黃的橡皮人；演員的演技過於誇張，讓人時不時會不小心偷笑出來；配樂過滿，反而少了令人屏氣凝神的驚悚感出現。但是，若單就劇情編排的層面來說，絕對是值得一看且發人深省的精彩之作。

不同於現在的「活死人」電影會花上一些篇幅說明前因後果，不外乎就是科學實驗出錯造成病毒突變而引起的恐怖效應。《活死人之夜》沒有這些試圖合理化的說辭，在開頭一段不到五分鐘，哥哥Johnnie（Bill Moseley飾）捉弄女主角Barbara（Patricia Tallman飾）的嬉鬧段落後，便直接進入劇情的主軸：大量的活死人以極不協調的肢體動作追趕人類、女主角放聲尖叫四處逃竄、四處可見斷手斷腳等殘缺不全的屍體、人心善惡兩面的掙扎與突顯。這些在日後都成為必備橋段，頻繁運用在此類型，甚至是一般的恐怖驚悚電影裡頭。

在《活死人之夜》這部電影裡，著墨最多、角色刻劃也最為細膩動人的是女主角Barbara。電影一開始，只見一輛轎車駛過平矮丘陵間的彎曲道路，畫面上傳來一對男女拌嘴的聲音，觀眾由此得知他們剛經歷喪母之痛，正準備前往墓園掃墓。而哥哥對妹妹Barbara頻繁來這座偏遠的墓園感到厭煩，Barbara則與母親的關係較為親密，因此毫不覺得累。抵達墓園後，哥哥又開始拿死人開玩笑捉弄Barbara，或許是帶著些許害怕、或許是感到不勝其擾，Barbara流露出一副不耐的表情。從這段開始一直到他們第一次遭活死人襲擊，目睹哥哥被殺害的過程，Barbara就像所有此類型電影的女主角一樣，只能驚聲尖叫、落荒而逃，毫無反擊之力，完全以「弱者」的姿態示人。

隨著劇情往後推移，Barbara和若干生還者逃至一棟小木屋中，她內心裡的堅定與乾脆的一面也逐漸因環境所逼而顯露出來。Harry Cooper（Tom Towles飾）穿得一表人才，個性卻十分懦弱且自私，比起發燒昏迷的女兒和無助的太太，他更重視自己的生命安全，認為只有躲起來等待救援才是唯一辦法；黑人男子Ben（Tony Todd飾）雖然一心想為大家找到出路，但個性過於易怒，頻頻與其他人起衝突，導致事情無法完善解決；甚至也不見政府官方的出面，僅透過電視和廣播給予民眾無關痛癢的建議。因此，我們可以看到Barbara不再只是慌張地尖叫，反而率性肩起長槍，以堅定的神情試圖控制全局。如此的形象搭配上簡單的短髮，令我想起《魔鬼女大兵》（G. I. JANE，1997）中的黛咪摩兒（Demi Moore），儼然一副女中豪傑的模樣，與開頭的形象大相徑庭。

除了Barbara一角的塑造十分成功，讓人留下深刻印象外，結尾的處理也為這部電影加分不少。當Barbara獨自逃出小木屋，意圖向外界尋求救援時，她從屋外一個個因四肢不協調而行動緩慢的活死人之間穿過，看到有的活死人或為一隻灰鼠垂涎三尺、或抱著一個破爛的洋娃娃漫無目的遊蕩，所有人的眼睛皆猶如死魚眼白般看不見靈魂，僅能隨著本能到處尋找血腥的食物。直到外界的救援終於來到，大家將活死人當成野獸怪物圈在木柵欄中戲弄，要不就是將他們一個個以繩子倒掛在樹枝上，輪流拿石頭丟擲，更甚者直接以火堆燒毀他們。見到此景的Barbara，沒有高興之情，僅冷冷地以一句「他們就是我們。我們如他們，而他們就是我們。」作回應。

照理來說，看到可怕的活死人受到制裁與控制，應該會使人感到安心與痛快。然而，這樣的結尾卻令人感到分外的沉重。除了隱含對政府的批判外，更揭示出「這是個人吃人的世界」這般殘酷的現實：活死人生吞活剝正常人，而正常人對活死人作出的行為不也正如變相的「活死人」嗎？至此，誠如Barbara所說，我們的心中也暗藏著殘害同類的因子，究竟何為「正常人」、何為「活死人」，根本已經沒有清楚的分界，所有人都是存在於這之間的模糊地帶中不斷掙扎。同時，這也說明為何《活死人之夜》這部電影沒有將人類變成活死人的緣由明確指出的原因。

《活死人之夜》雖然已是近二十年前的電影，但在其中所包裝的現實社會和政府批判，至今看來仍不過時。雖然這其實是一種悲哀，畢竟同樣的問題存續十幾年依舊無法解決，但也能由此看出編劇喬治羅密歐的前瞻性。他除了為「活死人」的恐怖電影立下標竿外，更讓這些電影成功跳脫內容空洞無味的刻板印象，讓觀眾在享受視覺刺激之餘，還能在心中留下深深的震撼，並細細地反覆咀嚼其中意涵。

【電影資料】
中文片名：活死人之夜
英文片名：Night of the Living Dead
導演：湯姆史菲尼（Tom Savini）
出品國：USA
影片年份：1990
色彩：Color
片長：88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