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國與地獄》:讓幸福的人變不幸,才能讓不幸的人開心?



改編自Ed McBain小說《King's Ransom》的《天國與地獄》, 可以粗略分成上下半場,上半場講述對製鞋有著熱情的權藤與公司董事鬧得不愉快,董事希望壓低成本創造利潤,權藤堅持鞋子的品質更勝賺錢,為掌握公司實權, 權藤抵押全部家產準備買下鞋廠大半股份,然而一宗綁架案打亂他的計畫,綁匪本想綁架權藤兒子,卻意外錯綁權藤司機的兒子進一,綁匪向權藤索取3千萬贖金, 權藤陷入兩難局面,若是付贖金救人,則失去掌控公司的機會,若不付贖金,無辜的孩子就會被撕票;為下屬兒子賠上自己辛苦打拼的事業,到底值不值得?

《天國與地獄》下半場,詳述警方緝兇過程,影片花很長篇幅呈現警方如何抽絲剝繭,從不同面向與證據拼湊出綁票案真相,電影鉅細靡遺地呈現警方辦案難題與大海撈針的辛苦,當警方終於在茫茫人海中鎖定唯一主嫌後,我們都跟劇中警方一樣(儘管觀眾老早知道兇手是誰)有著:「終於逮到你了」的激動感受,這種銀幕內外聲氣相通的情感,說明影片在情感面處理的成功與實在。

《天國與地獄》片名有意思,天國與地獄指的是階級差異,兩種世界,遙相對看。權藤事業發達,家庭幸福,他是身處天國之人(豪華別墅建在山上,俯瞰底下的貧民區), 人生勝利組,一場綁架案將他從雲端拉下(公司大佬趁此機會將他踢出公司),卻又因為權藤犧牲事業拯救下屬兒子的英勇舉動,令他贏得大眾的支持與肯定,以為 深陷地獄,其實是身處天堂,充滿感激、希望與愛;反觀經濟弱勢的綁匪,每天遙望權藤位居山上的豪宅,羨慕權藤擁有的一切,綁匪覺得自己身處地獄,想要讓天 堂的人也嚐嚐他的苦滋味,然而,即便拿到3千萬贖金(一步登「天」),既要擔心共犯會不會出賣他、憂心警方會否找上門來、又每天在報章雜誌讀到對權藤的讚 美而感覺嫉妒,天國與地獄,究竟是以財富和權勢評斷,或是以人心的空虛與富足來評論?



綁匪對權籐說:「沒有什麼比讓幸福的人變不幸,更來得讓不幸的人開心。」, 這對白寫的非常精準不是嗎?無論是階級或性別或種族或不同意見之間,強勢一方常常存有「我要更鞏固自己勢力,即便佔他人便宜也沒關係」,弱勢一方常常存在 著:「我很辛苦,所以希望你也能受苦」的恨意,不同立場的彼此,以貪婪、私慾、嫉妒與仇恨創造出巨大鴻溝,分隔彼此,難怪我們生活的世界,總是少有「對 話」,多的是暴力與悲劇.....。

一如
《天國與地獄》開 場,權藤與董事們的會議其實已經點出影片精神,為能創造利潤(利己),董事們建議降低製鞋成本(偷工減料),賣鞋不賣品質;權藤則堅持鞋子品質必須讓穿的 人感到舒適舒服才是公司精神;董事們代表的是人性的貪與惡,追求經濟罔顧道德,建立在對人的欺騙欺瞞之上(造成窮人仇富,覺得他們貪婪而不懂疾苦),而權 藤與負責偵辦此案的警官們,代表的是人性的可能救贖(努力拉近天國與地獄間的距離),權藤唯有經歷這一切,才能重新喚醒自己對人的體貼(他的犧牲),並對底層人生多一點同理心。



黑澤明實在是個很會說故事的導演,《天國與地獄》片長143分鐘,一點都不覺得冗長,看得著迷與入戲,影片闡述人性的部分跟《亂》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天國與地獄》開場,權籐與董事會的鬥爭跟《亂》開場的權力移轉非常相似),然而《天國與地獄》沒有《亂》那麼的劇場性與悲劇色彩,《天國與地獄》應該是我第一次看黑澤明導演的現代劇(之前看的作品都是武士時代),對人對事的態度非常地溫柔與溫暖;《天國與地獄》的劇本結構嚴謹扎實(每一個細節都處理得相當漂亮),演員群戲突出亮眼,尤其是飾演權藤的三船敏郎、主要偵辦案件警官的仲代達矢和飾演綁匪的山崎努,有著讓人印象深刻的演出。



最後,碎念幾個《天國與地獄》小觀察。
其一,媒體自律的部分看得我好感慨,感覺現代媒體大概不會為了幫警方緝兇而壓下新聞並且放假訊息誘敵。
其二,
《天國與地獄》是黑白電影,但電影裡有出現一道紅色的煙,效果很搶眼。
其三,
《天國與地獄》會讓人想起梅爾吉勃遜主演的《綁票追緝令》,但前者比後者好看太多太多。
其四,
《天國與地獄》有幾個畫面以及音樂的使用,會讓我想起王家衛導演的作品,好奇王家衛導演是否對這部影片有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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