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樂隊》:香港的過去現在與未來

練功
《練功》講洪金寶年輕時和師弟師妹們苦練功夫的往事,練功就是打基底,基底打得穩,人生路就可能走得穩健。練功與香港電影的崛起和黃金時代是相通的,人才從小培養,最後才能開花結果。影片最後,有著白髮與皺紋的洪金寶現身攝影機前,說了一段再平凡不過的感慨詞:「光陰似箭,一去不回,往事只能回味。」既是感慨青春時光的一去不復返,也像是在感嘆香港電影黃金年代的逝去。

校長
觀賞《校長》時,覺得這部短片很許鞍華風格,後來發現它確實就是許鞍華導演的作品,抒情的,生活感重的,講一個春風化雨的故事,以及人與人之間的照應和溫暖,帶有點《歲月神偷》的味道,但短片最打動我的部分,還是校長與王老師之間從未說出口的欣賞與愛慕,一個說自己身體差,不敢愛人,一個要到老去,才感流露出不捨與壓抑。王老師的生命如曇花一現,稍縱即逝。但在宇宙時間洪流中,人人都是曇花,只短暫存在過。

別夜
《別夜》講的是一對戀人的別離,女方即將出國留學,男方會留在香港,面對別離,他們有不捨也有爭執,甚至有了尋短的念頭,但最終,兩人能做的就是保留曾經有過的記憶,在沒有彼此的未來,繼續生活下去。女方搬空的家裡,唯獨閨房保持原狀,說是希望男友能看一眼自己房間的原貌。這個設計讓我無法不把短片看作是香港與英國與中國關係的影射,不變的房間是回歸前的香港,很努力想要維持原樣,男方卻直言指出,既然離去已經是不能改變的事實,假裝一切如常其實是一種虛偽。

是啊,香港回歸中國是不可逆的狀態,而改變一定會到來(香港人很努力想要維持跟九七年之前,相同的生活方式,也只是一種妄想)。影片中,女方一度站在屋頂邊緣說要尋死,這樣就不用出國,她說:「你信不信我會跳下去?」男方回說:「我不相信。」尋死,只是消極的抵抗。電影告訴觀眾:香港不會死去,即使它最終變了樣貌。香港就算變了樣子,對劇中的男女主角來說(經歷過英國統治時期的市民),也不會遺忘那段自由美好的時光。
 
回歸
1997年,孫女小珠的父母移民加拿大,小珠先在香港陪年邁爺爺一段時間,待父母在國外安頓好生活,才會接女兒出國。小珠和爺爺相處的日子,一中一西,性格與習慣天差地別,但慢慢地,小珠懂得爺爺的優點,爺爺也能從孫女身上學到些東西。故事時空設在1997年,正是新舊香港交替的一年,舊香港(爺爺)還在努力跟上新時代,新香港(小珠與家人)也在海外生活一段時日後,懷念起香港的食物與生活,而決定重返香港。《回歸》片名看似講香港回歸中國的歷史時刻,但我覺得電影真正想講的,是香港人民對於香港的認同感,隨著時間推演而愈發強烈,一種心境上回歸家園(根源)。

遍地黃金
杜琪峰導演的《遍地黃金》會讓人想起他的《奪命金》,講述三個友人在餐廳內,發起買股,炒房,賺大錢的大夢,影片笑看港人愛做夢也敢衝的性格,也回顧香港在回歸後,小人物面對經濟起起伏伏(以及SARS)的紛亂與複雜心情。七部短片中,《遍地黃金》敘事節奏最快,也容易讓人投入影片情緒中。

迷路
老爹跟妻兒約在繁華的香港中環見面,但中環地景已經改變,更多的新大樓興起,更多的舊大樓殞落,老爹在大城市中迷了路也失了魂。《迷路》講世代交替如潮浪般,前浪退,後浪持續湧上,老爹跟父母親有世代隔閡,他跟兒子同樣有世代隔閡,那是生命的必然性,時代(思維與觀念)永遠在改變。然而,人與人之間的愛與關懷,又似乎恆久不變。電影尾聲,兒子對母親說:「帶爹地回英國不好嗎?到處都有山有水,地又平。」母親悠悠地說:「他鍾意香港。」不管去到哪裏(異鄉),最終還是只愛香港。看完《迷路》,字幕打上本片的導演是林嶺東先生,不禁有點鼻酸,導演好似在這部影片中,道出了即將到來的別離(這部短片成了林嶺東導演的遺作),以及至死都不忘他對香港的愛。

深度對話
《深度對話》的故事發生在一家精神病院,病人不是病人,醫生不是醫生,張曼玉不是張曼玉,許鞍華也不是許鞍華,妙的是,許鞍華又是許鞍華,徐克在背後主導一切並且笑看一切,電影打破第四道牆,但依然是虛構,究竟是故弄玄虛或是意有所指?什麼事都不講清楚,因為講清楚可能會被當成病人,可能會惹來麻煩,所以我是誰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說我是誰,我就是誰。身份認同錯亂的病院,身份認同錯亂的時代。一場好戲,也是一場鬧戲。一場鬧劇,其實有點悲涼的。

看《七人樂隊》,七個導演,七個故事,最終都指向了香港,拼組出對香港的愛與思念。短片的水準不一,不過整體來說有打動我,大概是小時候看港劇與香港電影的關係,不免會與自己的童年產生印象連結,即使是香港的故事,卻也有種熟悉的親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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