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電影圈

2014金馬影展神秘場之一，法國導演歐容新作《女朋友的女朋友》（The New Girlfriend）在2015年排入院線。「死亡X偷情X變裝X閨蜜」看似這部性別驚悚片的亮點。然而實際觀影後卻有完全不同的感想。看見了誠實的性別慾望、檢討著脆弱的性別框架，嚴肅看待性／性別的流動可能。

        相當喜歡《女朋友的女朋友》這個中文片名，它和英文名The New Girlfriend一樣，不特定指涉這個女朋友到底是克萊兒還是維吉妮亞。雖然本片劇情的開展源自大衛的變裝，但之後克萊兒的心境轉變，時而明顯時而卻隱約幽微，這些更值得注意。

克萊兒（安娜伊德慕斯提 飾）在大衛（何曼杜立斯 飾）家中逐漸發現真相的一段戲中，缺乏了近鏡頭與主觀視角，不僅添增不穩定的心理氛圍，更提供觀影者線索。觀眾不只透過克萊兒看大衛，更要從鏡頭中捕捉「看著大衛的克萊兒」。

紅唇膏：情慾的支配力

雖然並沒有看過原著小說，然而海報、主視覺上強烈的「紅色」，的確構成我對《女朋友的女朋友》強烈的印象。鮮豔的紅代表情慾，配著黑、白形成強烈對比。

但是在片中，濃艷的紅色與強烈對比卻相對少見。只在特定劇情轉折與場合中才出現的艷紅，代表了什麼？

        克萊兒在撞見扮女裝的大衛後，心境漸起變化。是什麼樣的情緒讓一個頂客族、穩定婚姻關係中的妻子又開始精心妝容？對比大衛（或者我們也該一起稱她維吉妮亞）的紅色指甲油，克萊兒穿上的精緻洋裝與唇膏頗耐人尋味。女孩究竟為什麼而裝扮？大衛挑起的不只是克萊兒「裝扮自己」的慾望，更勾出她對於「女性氣質」(Feminine)的慾望。克萊兒其實跟大衛一樣，絕對是過分地愛著蘿拉，同時也在這份愛中面對自己對於「女性」的情感與情慾。

        紅色的敞篷車駛進大衛家的車庫，克萊兒與大衛／維吉妮亞在紅色的封閉空間中不斷流轉、改變彼此的角色關係。再走出來，兩人成了商場中的姊妹淘女朋友；再坐進去，醞釀出週末別墅中一觸及發的女女情慾關係。

她的新女友，流動的情慾

        同志議題的情慾討論中有著一派「流動說」。強調人的情感、情慾都是多元的，有各種可能而且不斷變動，而並非限於傳統社會中僵化的二元框架。在「情慾是流動的。」這句敘述下，同性戀、異性戀、跨性別、雙性戀等等都成為可能，放下性別這個屬性來看待性與慾望也當然可以成立。

於是，在蘿拉與大衛、蘿拉與克萊兒、大衛與克萊兒、維吉妮亞與克萊兒等等各種組合中，觀眾當然可以盡可能複雜化他們之間的倫常關係；卻也可以採用不同觀點，大方揚棄性別框架，看待情慾流動的過程。

「克萊兒愛上大衛了嗎？」如果你在意的是「偷情」的是非對錯。還是你想問「她愛上的是大衛還是維吉妮亞？」如果攫住你的是「變裝」這麼件事。

        克萊兒的兩次性幻想讓情慾流動的主題性更為提升。在度假別墅的夜晚，克萊兒在床上驚覺維吉妮亞來到她房中，開始撫觸她的身軀。而當她猛一轉身，見到的卻是蘿拉的臉龐。第二次是在網球場後，克萊兒闖入男淋浴間，眼中所見卻是一場男男性愛……情慾能動性的覺醒、多元可能的自我認知都是《女朋友的女朋友》故事中，需要嚴肅看待的重點。

當服裝成為符號

        明明同一個人、同一個靈魂，大衛和維吉妮亞的差別在哪裡？電影中以視覺形象清楚表達了服裝作為一種符號，在我們日常生活上扮演的意義。

沒錯吧，當一個女人穿著裙子走在路上時，你不會感到奇怪；然而若一個男孩穿上裙子排在你前面向老闆點一份雞排要切不要辣，你鐵定多看他幾眼。人們在生活中以親身實踐，刻劃對不同性別的期待。

所以維吉妮亞初次外出時，原本決定裝扮如此華麗；而那天克萊兒身上的褲式西裝與盤髮，當然也不是巧合。初次帶姐妹淘出門，內心出於保護欲的動機、隱約的同性情感都悄悄運轉著。

《女朋友的女朋友》預告片中提供這部電影的第一個驚悚點，是大衛初次遭克萊兒撞見的那個轉身，不對的性別、不對的服裝文化，當然「不對」。在周末別墅的段落中，為了撿木柴而換回男裝的大衛第二次嚇著克萊兒，連她手上的東西都給打破了。為什麼克萊兒會嚇成這樣？坦白說，看電影的我也著實嚇得抖了一下，也看著男裝的大衛驚魂未定。男性服裝帶來的男性視覺形象進入眼簾的刺激，並不亞於他們出現的單純突然性。

片末決定性的一場戲是維吉妮亞與克萊兒在飯店房間，激情地親吻、撫摸著對方、在床上纏綿著。畫面固然激情，鏡頭卻清楚拍攝了褪去外衣的維吉妮亞仍須穿戴的道具，假胸、假臀等等。跟著鏡頭旁觀的我因此無法跟克萊兒一般忘情，而分分秒秒被影像中的服裝符號帶到一個過於龐大的文化意義面前。

而這畫面不也預示克萊兒終究無法完成這場性愛嗎？穿戴的胸臀一方面讓維吉妮亞成為一個女人，同時這些服裝也揭示了大衛生理上的男性本質。以此為例，《女朋友的女朋友》既以變裝、跨性別、同性戀主題挑戰性別框架，卻也在兩個主角所談、所做、所穿之上，提出性別符號的存在與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