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公主殺人事件:真相一點都不重要
人,真的是很犯賤的一種生物。
明明不是自己的事,偏偏可以講的煞有其事。誰與誰交往,誰與誰有染,誰與誰產生過節,誰會怎麼想,會做什麼,誰就是怎樣怎樣怎樣,誰不會怎樣怎樣怎樣,誰又有可能怎樣怎樣怎樣。當事人都沒說話,旁邊的人說一堆,搞得關係人都人心惶惶,於是三人成虎,曾參殺人。如紛飛的棉絮,再也回不去被割裂的枕頭。眾人講的開心,當事人會想什麼不重要。說說話而已,能有多傷人?因為這樣就被傷到,那也太草莓了吧?既然大家都這麼說,那我跟著講就不會錯,這人就是該死,不好好自我檢討,用口水淹死他剛好而已。
肥皂公司的美女OL三木典子,意外陳屍在國家公園,屍體被燒得焦黑。電視台工作的赤星雄治聽到友人爆料,見機不可失,拿起攝影機當起偵探,挖出命案的獨家內幕。三木失蹤當晚被發現上了同事城野美姬的車,隔天城野竟神秘失蹤,成為最大嫌疑犯。受訪者們指證歷歷說城野和三木互為情敵關係,又有公司諸多疑案的嫌疑(如偷吃蛋糕事件、名筆失蹤事件),幾乎可以確定城野的涉案,連城野的老家都相信了。而赤星亦在推特上「實況轉播」最新偵查結果,加上社論節目的披露,意外將案情推至更撲朔迷離的深淵。每個人都有很多見解,每個人都各懷鬼胎,每個人都不落人後的在表達意見。而在某處默默看著的城野,也近乎崩潰的寫下自己的版本...。
《白雪公主殺人事件》裡,辦公室的茶水間八卦變成偵辦殺人案的重要線索。結構上仍是湊佳苗擅長的風格,眾人各說各話的「告白」體。中村義洋在電影版裡延續了這項風格,用記者採訪的方式,給予每個主要角色一定的篇幅去各自表述。然比原著更多的,是那些電視節目、推特PO文、新聞媒體與採訪攝影等複合煤材,直接以不同媒體的媒介畫面作為敘事形式,於是這個故事儼然成為一則酸溜溜的現代諷刺寓言。
首先,串起整個故事的赤星,他使用推特的方式剛好就是我最討厭的網路行為。每幾秒發一次廢文,想到什麼就發什麼,你是有事嗎?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咖,說得話有沒有道理,實況轉播自己講電話摳腳趾吃吃喝喝隨隨便便的牢騷雜念洗別人的版,浪費別人的時間和網路資源很好玩嗎?我想這種人不是覺得自己超帥超美說得話都是真理,就是生活苦悶困頓魯蛇醜廢,非得要靠社群網路討拍來讓自我能夠感覺良好。別以為那些討厭你的人你看不到就沒有,只是看在眼裡悶在心裡,等到某個時間點爆發出來看你吃鱉的樣子而已。
其次,隨著媒體起舞的網友們也好不到哪裡去。丟出一個線頭,回來就有一球。就算節目故弄玄虛隱藏當事者名字,往往都是欲蓋彌彰,必然有人肉搜索甚至網路公審的情形出現。如果加上那種當事人的腦殘朋友對號入座假澄清真爆料,那整個更沒完沒了。這些誇張的媒體公審,倒是滿適合作為議題設定的基本範例:媒體早就框架閱聽人要怎麼看這個新聞,導引你去做腦補去討論,反而去忽略其他可能該去注意的情況。我們可以看到赤星製作節目的方向,無不暗示著城野就是兇手,並靠著受訪者及網友的爆料肉蒐,進一步的去揭露城野的生平、交友狀況、家庭狀況、學生時代的醜聞等等。那些因此支持/反對城野的人們,完全忘記是媒體要他們覺得這個案件最重要的就是城野美姬,其他像三木典子的為人與交友情況,警察的偵查過程,現場的各處疑點等等,這些都不重要。
其實想想,人們真的覺得真相很重要嗎?還是只是享受那種當名嘴的快感,沈浸在自己編織出來的「真相」?不論是在茶水間的八卦,或是網路上的爆料,說長道短的八婆一概不會少。那為什麼人們這麼喜歡說長道短?可能想舒壓,可能是好奇,也可能只是空虛寂寞覺得冷,想要參與一下其他人的話題,說了幾句讓人認同可讚的話,就能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完成了某種自我實現,洗刷掉一些生活的苦悶與失敗。茶水間裡是這樣,到了網路上,其匿名性更加強了這點。
就像赤星雄治不斷用推特洗版,小滿到處交換八卦等等,都是那種想讓平時微不足道的自己「很重要」的方式。於是千夫所指的城野美姬,就必須成為獵巫行動中被犧牲的「The Scarlet Letter」,百口莫辯只能以死謝罪。
並不是自認沒罪的人就會丟石頭,而是當別人在丟時,不表態選邊站就會被人遺忘。原來這年頭,被人遺忘是件多麼可怕的事。每個人都想當意見領袖,每個人都想有影響力,但每個人都這樣想的情況下,充其量只是個嘴砲鄉民。就算成名了15分鐘,那又如何?真相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人們怎麼講而已。
話說回來,這部片的媒體效應若是發生在台灣,肯定又會是不同的情況。台灣的電視台哪會為自己製作有問題的節目或新聞道歉?一定是趕快設定新的議題轉移焦點,讓風頭趕快過去才是。現在還有誰在談洪仲丘?中指蕭?服貿貨貿或是多元成家?只要狂報一些垃圾新聞,人們就會自動忘記這些「不重要」的真相,這不是很方便嗎?
我喜歡《白雪公主殺人事件》,尤其網路題材與媒體效應上,有著相當有趣的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