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話巴山夜雨時-軍中樂園〈Paradise In Service〉
「承諾是自己給的。」
李商隱這樣解釋離愁:「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何時我們才能再度相見剪燭夜話,訴說這巴山的雨景紛涼,【軍中樂園】對我來說最美麗的段落有其二,第一是老張與小寶兩人坐落海邊,隨著將落的美好夕陽大聲疾罵三字經髒話,幹字滿天飛,但故事卻未能再續,第二則是小寶與妮妮站在陽台上觀看無數砲火臨襲,此刻卻美如花火。這些都是寂寥,以為很近的故鄉,終究是長安不見使人愁。
故鄉在哪裡?家在哪裡?其實我一直覺得鈕承澤的電影光譜當中,去除掉大玩後設趣味的【情非得已生存之道】,【艋舺】、【愛LOVE】及【軍中樂園】皆系出同源,甚至可以定義為鄉愁三部曲,鄉愁的青春徬徨、鄉愁的癡戀張狂然後便到了【軍中樂園】,也就是鄉愁的輝煌滄桑。
提及鄉愁,如果朱賽貝托納多雷在【新天堂樂園】裡面拍出男孩的性啟蒙與青春孤獨,那麼【軍中樂園】應該就是鈕承澤的【新天堂樂園】,那是關於性愛,關於孤獨,還有關於那永不復返的鄉愁。
兩個世界,卻在時局下分布著錯亂的史觀。父母那一輩告知我們要效忠日本天皇太陽神,現今卻突然要我們回歸美好祖國,但沒來由地讓我們陷入一場殊死戰役,我們拋下了親情、愛情及自由,花費數年的光陰鎮守在那座小島,心裡其實完全不清楚,到底有沒有要反攻復興黃土大陸,只知道服從命令,做,就對了。
「你們這些外省仔,永遠都回不去了。」
我心目中的【軍中樂園】,在觀看電影之前還以為那還是鈕承澤對於「性愛」的美好想像,無論是【艋舺】、【愛LOVE】的性愛都顯得傷感動人,雖然應該是系出於他製作的偶像劇《吐司男之吻》、《求婚事務所》,但他對於感情的捕捉還是匠心獨運。但觀看電影的當下才突然驚覺,真正的【軍中樂園】指的其實是金門,甚至能夠將格局拉大敘述為台灣,在這座島上我們都尋找著故鄉,我們想要回家,卻無以為繼。老張沒有回家,華興沒有回家,阿嬌也沒有回家,而當小寶真正可以回家的時候,他卻不知道該怎麼辦,原來任何地方都有眷戀的理由,他不知道怎麼走。
去除掉那清晰的明喻,事實上男主角羅保台光看這名字就意味明顯,他是受到寄望的人,守護著八三么這塊小小的方地,戰地裡只有肅殺氛圍,但在八三么這裡你可以體驗到短暫的溫存,老張在這裡找回了初戀情人的回眸,小寶在這裡有了心事的寄託,華興在這邊則找到傷口的依靠,男人比女人更需要依靠,只有女人,可以保護怯弱的男人們。
我更喜歡的段落是妮妮彈起吉他唱起瑪莉蓮夢露的〈River of No Return〉,想起原版電影【大江東去】那般亡命之徒與酒吧歌女的逃亡,原來拚死拚活了這麼久,到最後,我們只是渴望一個家,即便那一切都無法回歸,我們回不去,沒有人回得去。妮妮教導小寶彈奏吉他,也給了他回家的方式,愛人已經分手,至少我們還有彼此。
其實我覺得【軍中樂園】應該是鈕承澤最具野心格局的電影,觸及兩岸歷史題材時雖然仍以感性訴求帶過,將那種母與子、男與女緊密相連的感情找尋一個出口,到頭來我們還是需要回家,或者是說,回到最原始的鄉愁記憶,只要曾經與自己最珍惜的人一起看著夜景、螢火蟲或是夕陽落海,那就足夠了,那就幸福了。
最後附上〈River of No Return〉的歌詞:
There is a river
Called the River of no return
Sometimes it's peaceful
And sometimes wild and free
Love is a traveler
On the River of no return
Swept on forever
To be lost in the stormy sea
Wail-a-ree
I can hear the river call (no return, no return)
Wail-a-ree
I can hear my lover call come to me
(no return, no return)
I lost my love on the river
And forever my heart will yearn
Gone gone forever
Down the River of no return
Wail-a-ree wail-a-re-e-ee wail-a-re-e-ee
She'll never return to me
no return, no retur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