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面危敵》:現形記。
生活一成不變的歷史老師亞當,偶然機會下發現自己長得很像一名演員安東尼,出於好奇心,他約了安東尼見面,從此改變彼此人生.....。
散場時,好多觀眾在互問:「你看懂了沒?」
我知道自己看的一知半解,有些想法在腦海中縈繞,一時間理不出頭緒,但我可以很確定的說,我喜歡《雙面危敵》,即使我覺得導演可能躲在銀幕後方偷笑著說:「我就是故意拍的這麼隱晦,就是要看觀眾的錯愕反應。」;我沒法討厭《雙面危敵》,因為它的配樂太有存在感,迷幻音符不斷將我拉進詭異氛圍中,無法自拔;我也沒法忽視片中不斷出現的俯瞰城市景觀,看起來像是世界上任何一個國際都市的樣貌,猶如....孿生兄弟;還有導演Denis Villeneuve的敘事結構,翻來轉去,竟都是同一種模樣,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人類歷史重複著相同錯誤,一次兩次三次無限次;當然還有Jake Gyllenhaal的精湛演出,我討厭演員詮釋雙胞胎角色總習慣用兩種截然不同情緒去表現兩個角色間的差異,但Jake Gyllenhaal沒有落入俗套,銀幕上有兩個他,一個是歷史老師亞當,一個是三流演員安東尼,儘管外貌一模一樣,但性格又有些許落差,一些很細微的語氣變化與肢體動作,讓我可以輕易分辦誰是誰,有點像又不太像,正適合《雙面危敵》的劇情設定,必要細看,才會看出兩個相同面孔底下有著不同靈魂,一如手指頭上的戒指痕跡。
(底下滿滿都是雷!)
「混亂是未被破譯的秩序」。
我看懂《雙面危敵》,可是我又看不懂。
最後一幕震的我腦袋暈頭轉向,內心大喊:「莫非是妳喝了雄黄酒,現了原形,把官人給嚇死了?」。
既然看不懂《雙面危敵》,那就讓我胡亂談吧。
《雙面危敵》令我想起史丹利庫柏力克導演的《大開眼戒》,一旦走入神祕的,奢華的,病態的場域,就難回頭;一如安東尼的大樓管理員不斷說著:「我一定要再回去那個場合,我一定要再回去。」;一如假扮成安東尼的亞當,唯唯諾諾大半場,卻在拿到閃耀誘惑魅力的鑰匙後,立刻心懷鬼胎的對安東尼妻子海倫說:「親愛的,我晚上有事可能無法回家。」。
到底是怎樣的生活,能讓人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權勢。性。女色。好奇。慾望。貪婪。
因此,安東尼覬覦亞當女友瑪麗,逼迫亞當讓出女友一天;亞當不甘心受辱,遂假扮安東尼到他家跟他妻子上床;只要有權力(例如虛實難分的面孔),就能享受玩弄他人於股掌間的快感;然而不只操控者貪婪,被操控者也貪心,儘管海倫認出亞當不是安東尼,但她不戳破,因為相較於花心安東尼,她更享受被亞當疼惜與愛護的感覺;只是海倫沒預料到從「老實」亞當轉變成「不實」安東尼只需一個晚上的時間,男人啊,都是一個樣。
《雙面危敵》用一則雙生故事,講述生活中的不滿足,我們總是在這個山頭羨慕遙遠彼端的山頭風景更美好云云。(《彗星來的那一夜》概念!)
但《雙面危敵》有些橋段與畫面令我難以釋懷,例如,亞當拿一張撕掉的照片比對自己跟安東尼檔案照的相似度,亞當手上被撕毀的照片,片末竟出現在安東尼家中(安東尼和海倫的合照);例如,亞當的母親在聽完兒子的故事後,責備他不要胡思亂想,母親說:「你有個好工作好住所,不要再幻想自己是個三流演員了!」;例如,亞當的女友瑪麗在車上狂罵安東尼:「你不是男人!」;例如,亞當跟海倫共枕,海倫故意暗示說:「你今天在學校好嘛?」。
這些曖昧不明的片段,慢慢變形成《鬥陣俱樂部》模樣,如果亞當就是安東尼呢?如果安東尼是亞當被壓抑的本性呢?如果瑪麗其實是亞當(安東尼)的情婦或甚至是幻想出來的人物呢?如果亞當不甘心自己只是個無聊的歷史老師呢?如果亞當觀賞的電影《有志者事竟成》裡,根本沒有一個長得跟他一模一樣的人,電影情節只是觸發亞當早前被壓抑的性格,讓安東尼性格得以從隱姓變成顯性呢?
那是否解釋了兩人身上何以有相同疤痕、解釋了母親對兒子的勸說、解釋了海倫為何會問亞當:「你今天在學校過的如何?」、也解釋了亞當彷彿可以聽見瑪麗跟安東尼做愛與爭執的聲音,然後藉由一場車禍(想像)奪去兩人性命,以成全亞當佔據安東尼(新的自我)位置,成為一個全新的亞當(安東尼)。
「歷史上的獨裁者都有控制慾,古代羅馬的獨裁者用麵包與馬戲來迷惑群眾,讓他們鎮日追求娛樂;也有些獨裁制度使用別的方式控制人民的思想與知識,他們如何做到這件事?低階教育、限制文化傳播、訊息控管等,他們審核人的個體意志,這一點很重要,歷史是個循環,人們不斷重複同個模式,犯下同樣的錯誤。」
然後,我想起影片開場的神祕聚會場合,一個個裸女走上展示台,男客貪婪的目光在女性胴體上溜轉不停;我想起瑪麗和亞當做愛都只有做半套,她總是忽然想起什麼而憤怒、倉促離去;我想起亞當說自己不喜歡藍莓,亞當的母親卻堅持說他喜歡藍莓;我想起海倫柔順地躺在亞當懷裡,一點都不在乎枕邊人不是安東尼,可是一聽到亞當藉口要出去找樂子,竟瞬間變成巨大蜘蛛.....。
看到影片最後一幕讓我倒抽口氣的蜘蛛,我忍不住要想:我是不是錯看了《雙面危敵》?這部影片根本不該從男性角度來解讀,或許該從女性角度解讀?如果亞當和安東尼真是一個人的兩樣性格,那麼是誰壓抑了安東尼性格?責備兒子不要當三流演員的母親(亞當的真正願望或許不是當老師而是演員?)、藉懷孕來阻止丈夫出軌的妻子、或利用性愛(肉體)做為懲罰/綁架工具(要求亞當跟妻子離婚)的海倫?
亞當之所以會變成亞當而非安東尼,因為他自以為是主導者,卻沒發現自己老早陷入劇中幾個女性角色共同用「愛與責任與承諾」編織而成的綿密蜘蛛網,想逃也逃不了。
至於神祕聚會中的裸女,看似被男性剝削與物化,其實是透過肉體來獲取所需(無論是金錢或權勢或異性注目);誰才是被踩在腳下的受害者?台上的女人,或是台下看的眼睛發花的男人?
所有人都會變形。
有慾望的男人或許會變形成安東尼。
有慾望的女人或許會變形成巨型蜘蛛。
當我們對某一件事過於執著/執迷(貪:慾望、愛情、控制),可是會將內在靈魂給扭曲成自己都認不得的模樣啊。
最後,海倫真有變形成蜘蛛嗎?或者心虛的亞當面對被失望、憤怒、忌妒籠罩的海倫,她在他眼中的形象(投射),才突然變形成巨大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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