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人》- 虛實、鼓手、藍夢與雷蒙卡佛
《鳥人 Birdman》（2014）｜美｜加
"A thing is a thing, not what is said of that thing."
無雷影評
舞台式電影
這段是寫給還沒看的觀眾朋友們。
看舞台和看電影有什麼不同？舞台是現場直播，追求零失誤，追求排練至完美後才呈現；電影追求最屌的完成體，一修再修從前製到後製，從千錘百鍊到靈光一閃，挑出最美的霎那留存在最廉價的時空次元。但如果兩者融合為一，各取其最令人稱羨的部分，究竟會成為怎麼樣的驚奇？
這就是《鳥人》在技術面的成就，一個終於能夠和《猩球崛起：黎明的進擊》（Dawn of the Planet of the Apes）中的動態捕捉和《年少時代》（Boyhood）的十幾年光陰旗鼓相當的電影出現了，大量的長鏡頭宛如是舞台劇的排演走位，台前台後的各種忙碌與生命的揮灑就有如電影中的視角轉換，從這裡到那裏、從他到她、從悲傷到快樂、從黑色幽默到溫馨感人，這不正是我們在舞台劇現場所追求的臨場感，而當這些長鏡頭被合為一個看似一鏡到底的兩小時電影時，你會大喊一聲Magic對導演伊納利圖鼓掌喝采，他的魔術手法迷惑了我們，也驚喜了我們。
然而演員與劇本在怎麼精煉也無法破解內心效果的神秘感，這次你不得不承認電腦特效手法實為藝術之門內的範疇，分身般的鳥人和主角奇幻般的幻想世界，讓觀眾能更往劇本的核心踏進一些，每當他埋伏了個什麼看似懂卻又難以理解的符號時，你便能心領神會現在的心情應該是怎麼樣的顏色。
好吧，就讓我們將他拱上天際吧，一部被拱上了天又絕不可能摔落的電影，一部藝術與娛樂兼具絕對難以忘懷的電影。飛上天吧，《鳥人》！！
你到底是艾德華諾頓還是西恩潘？
"Sixty is the new thirty, mother fucker."
有雷解析
接下來我會講些有關劇透的元素解析，就如同前一陣子的《雙面危敵》（Enemy）一般，說說我對電影當中所埋藏的「Icons」有何看法。但這些談論開始之前一樣都得老調重彈，文本解釋是所有人的自由，我的不見得是對的，不過我會解釋我為什麼會這樣想，以及為什麼我想要說服各位這麼想；還有，我不打算改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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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鼓手
鼓手代表著什麼？我相信大家都曾在腦海裡閃過這個疑問，但馬上就被配樂很好聽的爵士鼓蓋過了這層烏雲，其實鼓手代表著"預兆"，什麼的預兆？預告著即將有重大轉變、預告著即將有大事發生的預兆。
背景配樂的爵士鼓是由安東尼歐桑契斯所編曲，但實際上在電影裡時不時出現一下的鼓手是桑契斯的好友奈特史密斯。電影中時常用到虛與實的模糊切換，而導演近乎魔術表演般的手法常常讓人分不清有哪些元素是虛幻的象徵，又有哪些是實際存在的觸感，這位鼓手則是片中除了主角以外唯一一個能夠和他一起在虛實間穿梭的角色。而每當他一出現之後，就有大事發生。
鼓手第一次出現很早，就在電影一開頭主角踏出門要往舞台進行排練時，當時我們都以為他是劇場工作人員之一，負責幫舞台劇配樂的音樂工作者，單實際上他正在預告著，有人的頭危險了。
第二次出現時是主角與麥克"閃亮亮"夏納要走路去酒吧喝咖啡的時候，當時主角還丟了零錢給他。在這之後有發生什麼大事嗎？在畫面上可能各位看不太出來，但實際上是主角在電影中最受打擊的一個剎那。麥克不灼眼的夏納在聆聽了主角為什麼踏入演藝事業的原因 - 雷蒙卡佛寫的小紙條有關他的演出很精采，直截了當的告訴他，那是酒杯墊，代表雷蒙卡佛當時根本爛醉了，才看不懂你在演殺小。這也造成了之後主角與女兒的爭吵，更也引導了女兒將他心中最真實恐懼徹底引導出來的契機。
第三次也不必我多說，正是他開大絕要在舞台燃燒生命之前，這一段也是讓觀眾注意到鼓手以特別含意的重大一幕，之後主角開槍斃了自己，雖然沒死。
但其實鼓手的出現並非只有這三次而已，只是這三次是最明顯也最影響劇情的，至少這是一個拋磚引玉的效果，值得各位在DVD發行後重新研究一翻。
二、事件發生的相同景象
這點真的是我認為導演於電影中最重要也是最嚇人的安排。在電影一開始中燈具砸中了男配角的頭後，主角毫不猶豫地轉身走開，並且向老闆傑克坦承那是他幹的，是他刻意讓燈具掉落砸在他討厭的演員頭上。同樣的編排手法還被用在最後的那幕，也是唯二發生傷害事件的那幕，主角的舉槍自盡。當時所有人都因為主角逼真的熱血演技起立鼓掌，卻唯獨一個人起立了卻轉身離去，也就是那名發誓會毀了主角劇作的那名劇評人。什麼意思？代表主角的所作所為是劇評人造成的。
但這個想法的衝突點立馬出現，首先是電影沒有解釋主角是怎麼讓燈具掉落並且在準確的時間點砸在他頭上而不被人發現，再來劇評人對於主角的所作所為頂多是心理方面的言語攻擊，無法以實證說明他有意讓他以生命作為代價演出一部好劇。
不如我們換個想法，或許這些橋段並不是要我們以金田一少年或是福爾摩斯的觀點去看待，而是要以念力的傾向去看待。有看過《秘密》（The Secret）這本書吧？這是在形容吸引力法則，你越是思考著一件你想做的事情便越容易成功，而這個橋段正是在暗示主角與劇評人心中強烈的慾望。
主角恨不得讓燈具掉下來砸中演員的頭，但因為前半段有太多的假超能力畫面，所以我們誤以為他真的用超能力弄掉了燈具。
劇評人痛恨又有人在舞台上污辱戲劇，但心中又極度期待主角的浴火重生，於是她請了他一杯酒，然後當對方收下這好意湊過來與她攀談時卻用惡言惡語攻擊並汙辱，更警告她將會毀了他的劇作，即便她從未看過或讀過。就這樣，主角有了覺悟，有了要用生命為代價成全一切的覺悟，也成了劇評人因中所想：別汙辱我們崇拜的舞台，你付出的還不夠多。
"We share a vagina."
三、瑞蒙卡佛
Raymond Clevie Carver, Jr. ，生於1938年五月二十五，並於1988年八月二日死於肺癌，他是美國知名短篇詩人，他代表著極簡主義以及骯髒現實主義。
電影開頭用了他的墓誌銘：
And did you get what
you wanted from this life, even so?
I did.
And what did you want?
To call myself beloved, to feel myself
beloved on the earth.
翻成中文大概是這樣：你是否得到你人生所期望的？我得到了。你想得到什麼？稱自己為摯愛，感受到我自己被世上所愛。
我深信大家很容易被Even so這個句子給搞混，究竟代表著什麼？若簡單來說可以翻譯為「即便你已經得到你畢生想要的東西之後，你是否還希望得到你畢生想要的東西？」這是雷蒙卡佛畢生著作中最重要的命題：追求一個讓人類一生追求不盡的追求。他給了解答，那就是對待自己如摯愛之人，並讓自己感覺在這個地球上被愛。
把這個命題幼稚化的話我們可以用一個反問題做解釋：請問小智弟弟，當你成為了神奇寶貝大師後有什麼打算？
懂了吧！就是這種無窮無盡的感覺，若你的夢想是成為演員，那當你成為了演員之後是否就一切終結？不，下一步作品開拍時我也會在一次希望我能成為一名演員，於是我繼續努力，並繼續享受追求夢想的旅程。當這句話被刻在墓碑上並且本人給出了答案時，是否對於這趟死亡感受到更多的圓滿。
而這部電影當中主角所挑選出來的改編作品是《當我們談論愛情時我們在談論什麼》（What We Talk about When We Talk about Love），這又是雷蒙卡佛另一個極簡主義與骯髒現實主義的"本質追求"代表作，但在電影中主角對於這部短篇結尾的改編有大大的不同。
"People, they love blood. They love action. Not this talky, depressing, philosophical bullshit."
四、現實與虛幻
虛與實的模糊界線是導演展現長鏡頭的故事機制，一整部電影看似一鏡到底的魔術表演中利用了虛與實的切換做到了電影轉場的功能，也因次虛實轉換成為了電影的骨幹，貫穿的劇情成為了導演這齣魔術表演的障眼法手段，於是更迭不窮的層次讓虛與實的討論成為了浩大的解析範疇，我覺得光是要看完前面兩點就已經讓讀者們放棄按叉叉。沒關係，條列式總行了。
1.藍色夢境
電影運用了大量的黃色與紅色，這兩色正是舞台的主要代表色，但除了兩色以外藍色也被大量使用在電影中，尤其是在轉場的切換，例如藍色的樓梯間或是沒有人的藍色走廊等等，一轉眼就到了明天、一轉眼就到了下一場預演。其實藍色，代表的是虛假的事物。
當女朋友告知男主角他懷孕時，兩人被藍色燈光壟罩，而劇末也證實了那是一個謊言，她並沒有懷孕；走廊的盡頭有藍色的奇幻夢境，這一段是最清楚明瞭的虛實分界；不存在的鳥人和特效戰鬥，所有角色都是深藍色的服裝，意味著是最深層的幻想與假象；先前提到雷佛卡佛的劇作在電影裡的改編舞台劇結尾有大大的不同，可以回想起每次那一幕的舞台都超藍的；還有一個藍色事絕對會出現的，那就是天空，這也將會牽涉到待會提及的第五點。
2.傑克老闆
由《醉後大丈夫》的艾倫 - 查克葛里芬奇所飾演的製作人傑克，是電影中唯一一個能夠讓主角維持在現實的角色，只要當他一出現，不管主角正在用超能力砸東西還是在跟鳥人吵架都會馬上恢復正常的畫面，而一切虛與實的模糊界線也會瞬間終止不再出現，這也代表著這個角色是絕對的現實主義，因為他是個用錢談生意的生意人，而非藝術創作者。
但注意，他穿的是藍色，這代表著他在主角的眼中是虛假的，是膚淺的，是做作的，是非藝術的且非同道之人的，也註定他們兩個是不可能交心。
以上兩點只能大略一提，以後再用DVD好好研究一下有哪些細節被我忽略。
五、生與死
究竟主角最後是否死了？
我的答案是，他真的死透了。
即便電影中用了好多幻想情節，並且將現實與虛幻做了非常模戶的長鏡頭轉場，導致虛與實徹底融合在一起，但他還是很認分的將真相埋在所有虛幻之中。
他在天空中飛翔，別忘了我們提及天空是藍色的，所以當時的飛翔是假的，更何況還有計程車司機向他討錢，證明了這傢伙不會飛；此外，他的鳥人在烙賽，你真以為一個人表現不佳或是大出糗被稱作烙賽的只有台灣嗎？其實在美國烙賽也可以用在這個時候啊，鳥人不在了，代表著他已經沒有想像的餘力，於是他那跳窗實際上真的是帥在地上變成了肉醬；艾瑪史東在整部電影的最精采演出就在這一幕，她探出窗戶後先看了地上，表情是皺著眉頭且歪道不管誰看了都知道她很難過，但隨即她"緩緩"的往天空看，假如主角真的在空中飛翔，那應該是她很著急地在天空中尋找並且在找到的當下瞬間切換表情，然而她的緩慢證明了兩件事情：1她眼中的父親飛起來了2她也開始和她老爸一樣黑白想了。
但還有另一個重要的圈套，艾瑪史東的眼睛是藍色的，那間病房是藍色的，那道畫面是藍色的。
另一個我覺得他死透的原因是瑞蒙卡佛的墓誌銘。主角終於燃燒了生命達到了演技的巔峰，但他卻開槍打歪了部位沒有死成，此時命題出現，如果是你你該高興還是遺憾？
主角的情感是遺憾，而非慶幸。用神奇寶貝比喻一下，你願意過程隨便破關能躲則躲進輛躲開訓練家一路輕鬆走到四大天王那然後再請朋友傳一隻六項能力值滿點的99Lv.噴火龍讓你輾關嗎？那一點意義也沒有。主角做了覺悟要用生命完成貝氏人景仰的遺作，他若沒死成不只會造成這個結果被世人嘲笑成是一個小失誤不小心的爆鼻（製作人傑克也曾如此說服他表態），更會讓這項成果無法讓他泰然接受，他不只要這項成果，更要過程，他不只要成果和過程，更要成果與過程合為一體。
所以他非死不可，他非跳不可。所以鳥人烙賽，因為他不需要再靠他的光環完成他的畢生追求，只需要他一跳完結一切；所以電影一開始就問了你，你是否有盡一生追求想得到的東西即便你已經得到了？有，這就是主角的答案。
壕G評分：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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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取自IMD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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