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路邊野餐》風以及野鬼都感受到的詩以及倒轉時光
老實說,很不想用我淺薄的文字去談這部今年金馬影展(目前為止)最讓我怦然心動的電影,我怕我無法傳達他的美有多好,也無法傳達我對他的喜愛有多真切。不過本周實在是沒梗,眼看更新時間又過了,所以也只有勉強寫了。
《路邊野餐》(Kaili Blues)在金馬影展節目手冊上的介紹是這樣的:『如果在霧都,一個旅人。國境之南,現實的最邊緣,為了找回被弟弟拋棄的孩子,詩人陳升毅然跳上火車,他還不知道,在前方等待的,卻是早該逝去的戀人。把時光摺疊,體驗中國最南方一趟奇幻浪漫旅程,顛倒迷離,當時間不再是線性,記憶成為站牌,在別人的記憶中漫遊,一站過了一站,一個記憶勾引出下一個記憶,模糊了真實與想像的邊界,幻中尋愛,愛裡求真,誰都是蝴蝶,回來找自己。以科幻預視現實,用長鏡頭寫詩。新銳導演畢贛生猛出擊,故事與鏡頭皆放膽實驗,電影中出現長達四十分鐘的長鏡頭,橫穿夢境與現實,由水底直達陸地,自由流暢,技驚四座,法國影評人甚至於盧卡諾影展讚譽「這將是電影史一個著名的長鏡頭」。』
這短短的300字簡介,包含所有平常看電影時我會極力避免的地雷:
詩---別以為用了斷句就是文青。
回憶---我已經存了太多各國導演的童年時光,記憶體已滿。
長鏡頭---在我心中沒人可以贏過貝拉塔爾(Béla Tarr)
可是當劇中人老陳用貴州口音唸出一首首不知所謂何來的斷句時,我陷入了時光的迴圈;當老陳跟姪子衛衛來到破舊的遊樂園乘坐小火車時,我看的不是回憶而只是回憶光暈;當40分鐘的長鏡頭出現搖晃與踉蹌,並未將我從夢幻的空間中喚醒。
《路邊野餐》的故事原型脫胎自導演畢贛的上一部短篇作品《金剛經》,劇情包含許多類型電影會有的元素:異母兄弟爭產、鄉野鬼怪奇談、早逝的青年、無緣的初戀情人、黑道殺人復仇、沉默無語的出獄大哥。但畢贛大膽的將這些切成破碎的浮光掠影,將文本藏在山洞裡--一個買不到香蕉的機車騎士與一個剛售罄香的推車小販擦身而過;藏在一個沒有火車站的小城鎮裡--女孩兒搭船到彼岸,再橫過吊橋走回起點;藏在倒轉的時鐘裡--小男孩/大男孩將它畫在牆上/火車上;藏在被重金屬染成藍色的大湖--這裡可能會有海豚。
陳升在這個名為蕩麥的小鎮,遇到了10年後的姪子衛衛、遇到了幾年前過世的妻子,在這如夢似幻的時候,可能是一塊蠟染的布料,可能是一顆舞廳的水晶球,可能是一件舊情人的花襯衫,可能是幾顆不成組的鈕扣,也可能是一張李泰祥<告別>的錄音帶提醒我們,這不是做夢。
寫到這邊,實在是很害怕沒看過電影的人以為這又是一部囈語的自溺電影(罪過罪過)。但《路邊野餐》真的不是一部難懂的電影,他甚至還帶有導演獨特的幽默,例如導演其實原本安排片中陳升獻唱<再回首>這首歌給貌似妻子的女子,但最後改唱包聖美的<小茉莉>,當老陳用五音不全的低沉嗓音唱出那甜美的洗腦、兒歌式旋律,好似就解釋了片頭<金剛金>所言「心不可得」:
佛告須菩提,爾所國土中,所有眾生若干種心,如來悉知。
何以故,如來說諸心皆為非心,是名為心。
所以者何,須菩提,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又例如大男孩衛衛在送老陳去搭船時,幫他綁兩根棍棍在手肘,這樣如果野人從後面抓住他,他只要曲起手棍棍就會搔到野人的腋下,他就可以趁野人癢得發笑的時候逃走了。不管是這個衛衛還是那個衛衛,他們都是這麼的純真。
老陳從家鄉凱里來到鎮遠有兩個目的,一個是將友人托囑的物品交給他重病的初戀情人,一個是去找被弟弟送走的小姪兒。最終物品沒有交給初戀情人,反而遇到了一直想找的會吹蘆笙的苗族老人,與帶走小姪兒的前大哥談了一會,還是沒有及時跟衛衛見上一面。
我喜歡最後老陳用這個衛衛的望遠鏡遠遠的看了那個衛衛一眼的畫面,那個衛衛彷彿也感到大伯的眼光回頭笑了一笑。
風以及野鬼都感受到了老陳的詩以及倒轉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