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房客》偷隱私,窺心事
人性本惡,一直有跡可循,漫長的歷史歲月,小則殺人欺瞞,個人主義的自私自利;大則戰爭動亂,集體主義的失控爆發,雖說結構規模有異,追本溯源無非從「邪惡」說起,作惡之人,深信自身強大,或渴望心中所求,冒著生命危險都要行使惡權,無數個念頭催動著個人決策,遂行自我意志,若成功,稱其黑色英雄;若失敗,稱其瘋狂惡魔。
尤有甚者,邪惡的事實理應有其相對應的動機,以及頑劣的手段才可成立,然有時具備邪惡性質的犯罪,也欠缺具體的邪惡理由,因而無端啟動的惡念,最教人感到畏懼,只因習以為常的因果論述,完全派不上用場,到頭來,邪惡不再是反覆地依樣畫葫蘆,而是千變萬化的創意展現,《樓下的房客》正是玩出如此惡趣,鑽進觀者腦子裡的,就是一場戰慄不已的荒誕鬧劇。
每個人都有魔鬼的一面,唯獨不肯承認,或是尚未碰到使其化身成魔鬼的事,甚或是故作矜持,在世俗眼光下隱藏真實的自己,表演一段又一段的戲,哪一段戲是「真」,哪一段戲是「假」,即成了《樓》片欲鑿開的人性盡頭。在最扭曲獵奇的出租公寓,窩藏著各式各樣的變態欲望:單親父女、偷情男同志、美豔輕熟女、廢柴宅男、體育老師,外加一名詭譎的獨身女子,都在房東的監視與安排下,上演光怪陸離的戲碼。
八個房客與一個房東形同表演家,六個房間都是事發現場,一堆秘密則是難以捉摸的本性,看似通俗病態的文本,卻暴走出最邪惡的聰明,旨在丟出個大哉問:在沒人看見的角落裡,當一個人獨處時,自己會(該)是什麼模樣?相反地,真實的自己存在與否,就交由「偷窺」定奪了。
偷窺很有趣,也是一種很奇妙的犯罪,犯的是侵犯個人隱私,一點一滴被剝奪的隱私,佔盡了《樓》片大半篇幅,基於房東所言,隱私不會像鈔票一樣,被偷了以後就少一點,它並不造成任何傷害,僅在被當事人發現的時候才會產生。
於是,偷窺的人有責任保護被偷窺的人,被偷窺的人得以盡情表演,計謀精算連番上陣,房東和房客就好似被邪惡傳染般,步入屬於自已的陰暗,宛如現代文明病上身,愈受周遭目光注視,愈覺該眾望所歸,卻也不甘淪為表面,而在自己的小天地一隅,試圖挖掘最純粹的真我,是為房客;無獨有偶,人也想透過觀看與窺探,享受得以控制他人的假象快感,甚至滿足優於較低劣他人的虛榮心,是為房東;至此,拼湊成現今你我最常見的:標籤他人、看待自我的一種方式,明顯不過的常態,既是《樓》片最對味的呈現,亦是不諱言的都市恐怖病。
黑暗皆其來有自,當魔性力量掌控一切,令人匪夷所思、激動不已的行為舉止突如其來,就是一場場華麗又刺激的展演,正如《樓》片開展出來的,是裸露,是暴力,是禁忌,更是戲謔;就台灣少見的類型片而言,《樓》片如鳳毛麟角般登上檯面,雖仍亞於日韓片招牌的血腥與變態,但確實是國片一大驚艷與突破,仰賴的是大膽的原創故事(小說),相映襯的古典配樂,高標的場面調度,以及演員毫不羞赧的肢體表現。
官能交纏的情慾、有血有肉的虐殺,抑或是奔放自如的天體等,都在《樓》片裡富有足夠的爆發力,即便放眼國片市場,其跳脫框架和旺盛的企圖心尚有論辯空間,如和小說不一致的翻轉結尾、重畫面輕對白的邏輯推演等,但實屬亮眼佳作,在一片彷彿小清新、小情愛才有票房保證且當道的國片風氣下,《樓下的房客》已是極大的誠意嘗試了。
散場貴重物品值(超值=5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