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陌影 Sophelikoptern:不停地走著,卻哪裡都到不了

於金馬影展看了這部片。公路陌影,原文片名:Sophelikoptern,直譯為垃圾 (sop) 直升機 (helikoptern)。

「Sophelikoptern」的圖片搜尋結果

片頭數分鐘是一幅看似停格的畫面。道路正中央寫著大大的「H」字,是直昇機 (helicopter) 起降處的標記。那就像是一般的道路,兩旁有樹叢,陣風吹過便沙沙作響。三兩動物奔馳而去。遠方有轟隆聲,直昇機起降時發出的那種聲響。那聲響逼近,突然,一個巨型貨櫃墜落於地。

鏡頭切換至沈睡中的獨居老奶奶家。規律的鼾聲,畫面停滯些許。醒後她呆坐於床椅,忽然極欲見到一座古鐘,便提起話筒,和住在瑞典北方的孫子們說,希望他們將那鐘帶回。

三位孩子住在瑞典北方,平日處理著修理輪胎的工作。那天女孩去了修鐘店舖,取回已送修一年卻仍未修好的古鐘。

「那鐘還沒修好。要等德國的零件送來才行。」
「我不要零件,我要的是鐘。」
「但那鐘壞了。」
「那座鐘沒壞,只是不再鳴叫。」

人們對話彷彿不帶有語氣,話語不過是話語而已。將鐘取回後,三人坐在車庫外頭。「你們什麼時候才要開始工作?」一人數次走來問道,他們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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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給他們一本填字遊戲,父親給他們一捆泡泡紙,「也許你們可以拿來包東西。或者當作消遣(擠壓泡泡)。」三人便開著一台雙門老車出發前往奶奶家,開啟公路之旅。

一路上他們遇見許多曲折離奇的事件:撞到一頭牛,在養了一群牛隻的農場主人家過夜,看了一場只有一頭牛的放牛秀;超速行駛時戴上化妝舞會似的面具,被測速照相機拍到時將那相機連根拔起;男孩們和路人賽車,女孩被留在路邊於是自己去美術館看了一場展覽,在路旁座椅遇見一位自稱擁有那張椅子的女士,試用女士的電擊棒卻電著了自己的兄弟,因此去了一趟醫院;被兩位自稱雅賊的人攔截並載了他們一程,雅賊還帶了孟克吶喊的面具,眾人於雅賊屋內維護偷得的藝術品,泡泡紙派上用場,卻被警察當場逮捕,因此去了一趟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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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說瑞典語。」一路上他們遇見許多人,一開口總是英語相向,他們不得不重複說著這句話,無奈卻無可奈何。酒吧一位男人說:「瑞典曾是全世界最強的國家。」女孩回應:「不是美國嗎?」男人當場暴怒。

那幕將「我們說瑞典語。」解釋得清楚。英語已成為共通語言,即便在自己的國家遇見了他人,開口不是母語,而是英語。身在歐洲北國,他們雖仍說著自己的母語,卻難抗拒強勢文化的已然滲透,憤怒卻不得不接受(男人雖然暴怒,在開口時卻也同樣說出英語)。

偶爾他們玩起猜謎,填字遊戲題目簡單得不得了,總是馬上答出正解。也許是平時在家聽母親講很多次了吧。但有一回,男孩自稱該題正解為「垃圾直昇機」,他堅稱那就是正確答案,卻沒人相信他。另一回,一道題目如下:什麼東西不停地走著,卻哪裡都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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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他們下車散步,看見幾個巨大的雕塑品,如:巨型奶油刀。男孩朝著它大喊,並拍照傳給父親看。

「他怎麼說?」
「這實在太大了,在哪看見的?」
「⋯⋯我們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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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他們停車歇息,望見了海,他們談起自己的志向。一位男孩說自己想成為寫詩的人(詩人)。

「我想成爲寫詩的人。」
「沒有這種名稱。」
「一定有一種名稱。寫詩的人。那名稱是什麼?」
「⋯⋯」

他們相視不語,自始至終沒提及「詩人」這樣詞彙,寫詩的人、寫詩的人,繞啊繞啊繞,卻什麼答案也沒想出。

「啊,大海真是神秘。每次看見海,我就會想,海的另一頭是什麼呢?」
「是芬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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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他們在這卻也不在這,對話看似滑稽,我們作為觀眾忍不住笑出聲,他們身在其中卻無動於衷。貧乏無趣的漫遊,他們總帶著無所事事的無聊。「什麼東西不停地走著卻哪裡都到不了?」片中貫穿著這道謎題。道路。電扶梯。時鐘。答案始終不一。

終於抵達奶奶家,卻發現奶奶躺臥在地上,女孩不慌不忙地叫了救護車,奶奶說我沒事只是屁股出了些問題。她向三位孫子說起自己昨夜的夢:「一個像是黑夜的白天,我兀自站在道路中央,附近有孩子在玩耍、有人們在談天,但不知為何總有種說不上來的怪,好像大家都在看我並談論我似的。一位女孩出現在面前,她伸出手,我也伸出手,但她的父親出現並帶走她,說我的手很髒,但我的手並不髒。遠方有轟隆聲,那聲響逼近,人們紛紛逃開,我還停留原地。一位流浪漢走經身旁並離開。此刻,我看見了垃圾直昇機,承載垃圾的直昇機⋯⋯。」

這就是所謂的垃圾直昇機,繩索鬆脫掉落了巨型貨櫃。荒唐卻真實,好像是真的一樣。老奶奶躺在地上,抽著菸,緩緩道出。夢境結束後救護車來到,她被送上救護車,孫子們離去。

「那座鐘沒壞,只是不再鳴叫。」片中多次出現這句話。女孩總是這樣說道,不帶表情,彷彿語句只是語句。時鐘運轉,但不滴答作響。

時間運轉,只是人們再無動於衷。完成一件事,發生一些事,一切都荒謬得理所當然。垃圾直升機究竟是什麼,誰又真正見過。男孩的想像、老奶奶的夢,生活若是夢,一切便能如夢境般荒謬卻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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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國公路上,針葉樹林寂靜無聲,不停地走著卻哪裡都到不了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呢?長路漫漫,人們也是同樣的吧,走呀走呀走卻不知往何方走去,眼前公路開展,望不著彼端一如大海,即便稍有瞭解,又該如何到達彼端?而彼端又將有什麼?轟隆聲響起,什麼在何方,什麼正逼近,誰也不知。即便已然知曉,那又如何?一個問句丟出,一道謎題丟出,得到一個回答,得到數種解釋。話語就像泡泡般被吐出,離開水面漂浮在空中成為一顆顆句點,消散而去。

最後一幕,同樣是老奶奶家,整點到來,古鐘開始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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