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馬58《旅途．未完成》：心靈的邊界與浩瀚的宇宙
「這裡是哪裡？」
「我們死了。」
看完 Panah Panahi 導演的《旅途．未完成》，很想鼓掌，但戲院一片寧靜，我只好小聲地在座位上拍個兩下手掌表達敬意（好啦，我知道自己不夠大方）。《旅途．未完成》是一部極其動人的「小品」之作，主角是一家四口（父親，母親，大兒子，小兒子）外加一條老狗一同去旅行，沿路走走停停，歌唱作樂，偶爾拌嘴吵架，或者互虧對方。這個看似平凡的家庭，因為母親的一句話：「我覺得我們被跟蹤了」讓觀眾嗅到一絲不尋常的味道，慢慢地，我們從劇中人物的對話，拼組出線索：大兒子法利德觸犯法律（電影沒有解釋法利德犯了什麼罪），他的父母親將房子賣掉，買通關係，打算將兒子給送出境，逃避法律的制裁；小兒子天真無邪，渾然不知旅程的真正目的，以為哥哥只是要結婚，很快就會返家；家中的老狗（路上撿來的流浪犬）生了重病，性命垂危...
《旅途．未完成》是「小品」之作，但它以小觀大，從一家人的故事，看見伊朗境內許多家庭的共同經歷：一旦觸碰到國家的敏感議題，就得接受懲罰，人民無力與國家暴力對抗，只能讓孩子遠離家園，希望他能在另一個國度好好活下去。擁有個人的思想與意見，就可能會面臨牢獄之災，被迫離鄉與拋棄家人，這是多麼悲傷的故事啊。
《旅途．未完成》是 Panah Panahi 導演的首部劇情長片，影片有好幾個段落都處理得神采奕奕：電影裡出現的歌曲，據說是伊朗的禁歌，一家人唱著被禁止的歌曲，訴說著他們心境的反抗，不願向思想審查的暴力低頭。諷刺的是，這家人其實是「對嘴」唱歌，恰恰說明了伊朗人民的處境，有些話是不能說出口的，不然會招來麻煩；父親的牙痛與腳傷，以及性命垂危的老狗，像是這一家人（以及所有被迫與親人分離的家庭）的生活寫照：失去摯愛的兒子，就像身體有了病痛，不舒服又不得不與之共存。換個方式解讀，受傷的父親與重病的老狗，不也像是一個國家（父權）的寫照？身體不適甚至奄奄一息？
《旅途．未完成》最打動我的設計，是小兒子一角，小兒子從頭吵到尾，一開始我只覺得這個角色太好動，吵到讓人有些焦慮。看到影片中段，已經不可自拔地愛上小兒子一角，他代表的是「自由」，這邊的「自由」指的是思想的開放，沒有束縛，無邊無界。我們從小兒子與父母親的相處態度，以及他一臉燦爛愉悅開懷的神情，明白小兒子的內心依然單純，尚未理解到生活的無情與無奈（小兒子的行為反映出他的父母親的開明與開放）。
「我們打造邊界，是為了避免人們踰矩。」
《旅途．未完成》有一場戲，是我心目中的「魔幻時刻」，小兒子跟父親躺在山坡草地上，他們聊著蝙蝠俠聊著各種天馬行空的故事情節，聊天的過程中，草地上出現一顆又一顆閃亮的星星，慢慢地，父子倆的身影逐漸融入星空，成為浩瀚宇宙的一部分。這場戲拍得好美，呈現出人類心靈的寬廣，足以讓他們脫離地心引力的控制，神遊宇宙太空；這場戲也好悲傷，當影片從太空切回到現實人生，我們看見母親臉上滾落的淚水，說著邊界的無所不在（大兒子的逃亡），人類渴望追求自由，像是場遙不可及的夢。
《旅途．未完成》令我想起 Mohammad Rasoulof 導演的《無邪》或是 Jafar Panahi 導演的《計程人生》（Jafar Panahi 是 Panah Panahi 的父親，我想 Jafar Panahi 看到《旅途．未完成》應該會很欣慰吧？這部片跟他自己的作品相比，毫不遜色），不得不說，伊朗導演真的好會講故事，總能從生活化的場景，提煉出對人性對家庭對國家的想像與批判！最後，本片的演員非常出色，一家四口都演得很自然，有些段落會讓我忍不住跟著會心一笑，有些段落的演出又能讓我感動到爆淚！
上網幫大家查了一下，《旅途．未完成》還有場次，有興趣的朋友不要錯過：https://reurl.cc/0xeG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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