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惡真相Anatomy of a Fall》~~婚姻中的虛構與真實
片名裡有「真相」二字的大多屬於懸疑片,日前看了黃曉明主演的《最後的真相》,講法律正義公道煞有介事,敘事反轉卻矛盾錯亂,看得心累。再看本片,一樣有「真相」的探索、有法庭攻防,事件抽絲剝繭脈絡條理分明,見證法國教育其思辨、邏輯之強大。
作家珊卓·沃特Sandra Voyter(桑德拉·惠勒Sandra Hüller)接受女研究生採訪時,在閣樓上工作的丈夫山謬·馬列斯基Samuel Maleski(塞繆爾·泰斯Samuel Theis)刻意放大音樂聲量干擾,於是訪談只能終止。
不久,兒子丹尼爾Daniel(米洛·馬查多-格拉內Milo Machado-Graner)遛狗返家竟看到父親倒臥於雪地的屍體。
警方模擬Samuel摔下樓的各種可能,發現死亡案件有疑點,將珊卓Sandra列為嫌疑犯。檢察官(安托萬·賴納茨Antoine Reinartz)鍥而不捨咄咄逼人揭發Sandra夫妻倆的爭執、不合,直陳Sandra的犯案動機,而律師文森Vincent(斯萬·阿勞德Swann Arlaud)也極力為Sandra辯護。
當兩方勢力拉鋸之時,一名證人的證詞不但翻轉了對Sandra不利的趨勢,Samuel的墜樓真相也隨之明朗。
本片由法國女導演潔絲汀·楚特Justine Triet執導,法文片名《Anatomie d'une chute》極富深意,與英文片名《Anatomy of a Fall》皆為「墜地的分析」。
而英文單字Anatomy 和法文單字Anatomie亦有「解剖」之義,除了分解辨析Samuel的墜樓原因,更深入剖析了Samuel夫妻所墜入的家庭與婚姻風暴之始末。
劇情裡時而穿插丹尼爾Daniel激昂又顯憤怒的琴音,烘托撲朔迷離的案情。
還有一位陪伴Daniel並保護其證詞不受(母親)影響的照護員瑪吉Marge、一隻又萌呆又忠心的邊境牧羊犬史努比(Messi 飾演)、法庭上作證的血液噴濺專家、精神科醫師、法警,這些人物動物支線讓故事更豐富細膩。
Sandra與Samuel的相遇相戀結婚生子過程,充滿幸福愉悅。然而,世事無法一路順遂,厄運隨時無預警發生。
丹尼爾Daniel四歲那年,由於Samuel臨時找保母去接他放學,Daniel返家時經歷車禍意外,導致視神經受損幾乎全盲,這個打擊不僅於Daniel身上,更是對Samuel整個人生的重擊。
為了減輕醫療費用負荷,兩年前Samuel辭去英國倫敦的大學教職返回法國山上的故居,Sandra也離開她所愛的英國,來到好山好水好無聊好受困的地方。
經濟狀況沒有好轉,夫妻倆對於兒子受傷失明、為家庭奉獻犧牲、Sandra女女戀情、Samuel寫小說沒進展…等種種生活考驗所累積的痛苦無奈越積越多,時時發生爭執。
Sandra是德國人,Samuel是法國人,兩人對於德語法語皆不嫻熟,大多數時間皆使用英語交談溝通(英語做為國際語言的成功之處),但兩人在生活中卻找不到像「說英語」般的平衡點。
Sandra身心受困之餘仍想方設法往前進,但Samuel則常常感到受挫、患了憂鬱症,難振作心志以翻轉逆境。
案件發生一年後繼續庭審,檢察官企圖將Sandra形塑成背叛感情的雙性戀、企圖勾引女研究生的浪蕩女,強勢主導家庭運作、會霸凌Samuel的女暴君…進而繪聲繪影指控她對丈夫不在乎和不滿故蓄意謀殺的形象。
此番控訴皆被的律師Vincent冷靜的舉例駁回。
研究生Zoé訪談Sandra時說道「在虛構之前,必須要有一些真實的東西,你說你的書總是混合虛構與真實,我們想搞清楚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珊卓Sandra是作家,她很擅長塑造小說中多位角色的性格,在現實生活中,是否也將這樣的編寫慣性加諸於丈夫與自己的身上?
再者,或許她在律師前在法庭上所講述的大多是真,但從自己的視角看事情、用自己的慣用邏輯來思考,這些自以為的真實,會不會其實是經過主觀意識編纂而慢慢讓虛構成為事實的?
以上是個人初始對於Sandra可能謀殺或是意外殺害親夫的想像與推演,可以說我與檢察官是比較站在同一線上。再加上Samuel死亡前一天夫妻曾劇烈爭吵,這段被Samuel錄下的音頻出現時,律師文森Vincent懷疑過Sandra,而我則以作家這個職業的角度懷疑Sandra。
關於那段(音頻裡)被Sandra隱藏的互動內容、虛構的手傷原因,Sandra和Vincent所進行的對話很具關鍵性,個人認為此段台詞精彩無比。Sandra說明:「那段錄音不是現實,或許是現實的一部分吧,如果你的人生中有個很極端的時刻,情緒轉折超大,如果只關注在它上面,當然它會壓垮一切。可能看起來像是無可辯駁的證據,但事實上它扭曲了一切。」
Sandra內心os:爭吵只是當下的情緒抒發,但其來有自--兩人和諧的婚姻與財務雙雙出現問題在於兒子4歲出車禍之後。
山謬Samuel對於未親自去接兒子導致其失明而耿耿於懷愧疚自責、他扛不起拖垮家庭經濟的龐大醫藥費、創作小說過程不順利自尊受損…種種負面因素累加後成了生命難以招架之重,將Samuel壓垮。
Vincent回應「妳需要開始從他人看妳的角度去審視妳自己。庭審不是關於〝真相〞,而是關於…」律師沒有機會往下講(似乎劇中故意略而不談),這個下文,我把它寫完:庭審不是關於〝真相〞,而是關於他人(陪審團以及一般民眾)看待這個事件與看待你的角度與想法,你說的故事動人動聽贏得人心就贏了。
丹尼爾Daniel在庭審上聽了父母爭執的這段錄音檔,內心也認定母親可能有嫌疑。
Sandra想起半年前一段往事,間接證明Samuel曾經想吞藥自殺,檢察官嗤之以鼻,認定那是Sandra為了脫罪所羅織的謊言。
但是這段話卻讓Daniel也想起狗狗史努比在那個時間點曾經病懨懨不對勁的過往。於是Daniel餵食史努比吃阿斯匹靈來做實驗,差點造成愛犬死亡(史努比可以得到奧斯卡最佳動物表演獎,其演技之靈活靈現真讓人驚呆了)。Daniel確定母親所言是有根據的,在徬徨中做了決定。
檢察官針對Daniel以狗的身體變化來發表論見不置可否,之後Daniel用11歲少年視角思維說出讓人震驚的體悟,關於:缺乏證據時,該如何放遠目光去看待案件發生的原因?
之後,他敘述父親Samuel曾在車上說過狗狗史努比可能會生病,甚至死亡,要做好心理準備,因為牠為了照顧你的需求已經累了。Daniel理解到父親以狗的境遇來譬喻自己的人生,亦即Samuel輕生的念頭早已萌發,再加上財務與夫妻問題,以及寫作不順的挫敗,研究生拜訪Sandra的那個早上,Samuel再也承受不住「失敗者形象」加諸於他的壓力痛楚了…
最終,因為調查、審訊所呈現的事實,陪審團做出讓Sandra無罪釋放的宣判。因為純真兒子的真心擁抱、因為靈性聰明的史努比跳上床貼身撒嬌,我也相信Sandra是無辜的。
Sandra經歷一場場艱辛的庭審後,終於能在一望無際的冰寒雪景中,享受溫暖的陽光。